荣耀音乐学院 18（完结章）
18
音乐会时间定在晚上7点，下午5点左右，千人座的大礼堂就被观众围满了。
叶修说的没错，他的音乐会依旧一票难求。连礼堂外的花坛、二楼的天台空位都让黄牛设了票座，几个知名电台也早早设了机器候着。一个校园音乐会能有如此盛况，给院长狠狠涨了一把脸，冯主席面对采访时笑得比背景鲜花还喜人。
获得进场票的观众每人还有一小捧花，印有义斩Logo的彩带捆扎在花束上，但没人介意这样的小广告，大家都在兴致勃勃谈论着今晚的演出。尤其是给观众的曲目表上只有section1，section2，section3这样语焉不详的条目，看来直到演出开始前，叶修献给观众的曲依然是个谜。
灯光暗下，两位穿着燕尾服的男士走上前台。观众正想着这是什么开场小菜？就听见其中一位拉过话筒开始讲：“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叶修个人交响音乐会现场。演出现在正式开始，请欣赏第一首曲目：钢琴独奏。”
原来是主持人啊。
巨幕伴随流畅的琴音缓缓拉开，刚才还没进入状态的观众瞬间安静下来，琴声并不强，节奏并不激烈，但叶修的音乐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将所有人的注意牢牢吸引。
这只是开场的小品，就已让人沉醉。直到叶修演奏完毕落幕，主持人上前报下一曲目，还有不少观众没从上一首曲子中回神，第二首……是什么来着？
果断干脆的小提琴弦音把他们迅速拉回到现场，小提琴独奏的乐者已站在舞台中央，手腕灵巧翻飞，高难度小跳弓奏出欢欣的旋律。
精彩！若说上一曲的观众还是无知无觉地陷在琴声里，这一场观众就可劲儿地在给演奏者鼓掌。以为这里已经是高音的极限了，弓弦一转还能拉到更高、更稳，干净利落的切弦，频率极高的指颤，自然流畅的转音，短短一首变奏曲里蕴含了这么多的高技巧，大多数观众还没品出个大概来，琴声已经歇止，叫人大呼不够过瘾。
在掌声中两位男主持再度上场，显而易见他们的报幕声音又被淹没了。
第三首曲目一开始，灯光打在舞台右侧，悠扬琴声随之响起，但这次琴音虽优美依旧，却听上去有些单薄，乐者挺拔的身姿在偌大舞台上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观众正在疑惑，这时舞台左侧几声清澈回响，如溪流泉音回应了提琴。灯光由暗到明，渐渐显出早已安置在舞台左侧的三角钢琴。这时人们才回味过来，这第三场便是钢琴小提琴二重奏了。
这首曲子正是周泽楷和叶修的‘定情曲’，被喻文州修改出了个暧昧旖旎的版本，在演出前又被叶修改回正常版。曲意传情依旧保留，脸红心跳的部分统统删除。但演奏的时候，难免会触景生情，多出点不该有的心思，周泽楷一边演奏一边向钢琴的角落靠过去，叶修抬起头，正好看见灯光下年轻学生那张白里透粉，粉中带红的俊脸。
杀伤力有点大惹……
收敛心神完成了第三场的演出，叶修匆匆走下台。下一场便是交响乐的汇演，但钢琴在交响乐中并非主角，他的出场也比较靠后，所以叶修准备先去帮忙调配第四场将要上台的成员。
后台此刻正乱糟糟的，演出用的乐器盒、乐谱四处摆放，还有几个临时请来的化妆师在给主持人补妆，忽然大家听到楼梯处一阵响动，夹杂着谁的叫声，纷纷跑过来一探究竟。
叶修此刻有些发懵，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过神来自己就跟谱架、凳子、乐谱一块儿躺在地上了。等人群围上来，三三两两讨论能不能搬动，接着黄少天再过来一通嚷嚷，他才想起，自己好像是踩滑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这里怎么会放着树脂颗粒？”
“先别管了，大家帮忙抬动一下。”
“叶修叶修你还好吧？脑子没摔坏吗？能听懂我说的话就眨个眼睛……让你眨眼不是老眨，那是灯光太亮闪到了，只用眨一下证明你没摔傻我们就放心了啊。”
“痛……”叶修咬牙坐起来，牵动腿上一阵抽搐。
肖时钦上前卷开裤腿看了看，果然脚踝肿起一片：“有扭伤，但不太严重。拿点绷带过来。”
叶修感觉被轻轻抬起，背部靠上一个温暖的身体。他侧过头，略带无奈地叹口气：“小周，你们怎么都来了。我没事，快去准备下一场。”
“你不太好……”周泽楷皱起眉，一点也没有要挪动的样子。
“只是扭到而已。”叶修推开他们试图站起来，但不能受力的脚踝让他又不得不坐了下去。
此刻众人在后台着急，主持人在前台着急，观众情绪正被调动到高点，若是下一场曲目迟迟不开始，现场气氛可就不好控制了。
“让我来。”张新杰果断挽起袖口，把叶修脚踝捏在手里：“趁着江波涛和张佳乐在外面说相声拖时间，先给你包扎下。”
紧紧裹上几层纱布后，叶修勉强能站起来，但是要踩延音踏板继续演奏依旧不太现实。大家脸色都有些不太好，辛苦准备了数月的演出，就要因为这样一场小小的意外毁掉吗！
“你们先去。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叶修忽然说，“尤其是小周，开场就是你的独奏，现在去台上准备吧。”
“暂时没有演出的几位，帮忙把后台袋子里的东西拆开发给观众。”叶修扶着沙发指挥着，“然后老肖，你知不知道电闸怎么拉？”
万众期待的第四场——交响曲——终于开始了。
刚才舞台上两个男主持你一言我一语做不少铺垫，将观众吊足了胃口，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奔着国内首席钢琴家亲手谱写交响曲这个宣传噱头来的，更别提那些早已摩拳擦掌的乐评媒体。开胃点心固然不错，但最重要的大餐才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灯光逐渐暗淡下来，帷幕重重拉上，仅有一束光打在舞台正中。随着指挥优雅地舒展双臂，小提琴长音响起，在沉静的夜色里，有风轻轻吹过，林中湖泊泛起涟漪。有人从帷幕后面缓步走出，犹如夜幕中缓缓升起的启明星，带出交响乐的序章。
明亮的小提琴音独奏主旋律，接着是温润的中提琴加入合奏，沉稳的大提琴铺垫出厚重的底蕴。三种提琴不同音色的层次感被抒情的旋律放大，尽情体现着第一乐章主题：浪漫情怀。
接着长笛和双簧管也加入了旋律，先是单纯跟随乐章演奏复调，逐渐活泼起来的木管转向了不同的旋律，与提琴组形成对比复调相互交映，像许多欢快的人群一会儿合作，一会儿竞争，却都在享受着乐趣。踩着快板节奏的旋律跃至一个顶点，忽然刹住了，好像吵吵嚷嚷的人群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安静下来，就连灯光也在逐渐暗淡。
连顶灯都灭掉，暗得是不是有点太过，不对，礼堂内已经没有一盏亮起的灯。
现场一片漆黑。
似乎是突发事故造成了全场停电，有的观众都站了起来想一探究竟，但舞台上乐声并没有消失，而是将之前的喧哗都收束起来，化作由远及近的琴音，一个音符踩着一个节拍点步步逼近。
舞台上亮起一点光，不是灯，却是一束花放在地上，中间裹着荧光棒，仅靠这点微弱的光只能照亮钢琴边沿，坐在钢琴前的人更是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了。
很快，观众席间也亮起一点点光芒。发到观众手里的荧光棒如夜空升起的一颗颗繁星，很快环绕全场形成了一条银河。被音乐制造出的辽远空旷感深深迷惑着大脑，让人们感觉仿佛置身于一望无垠的沙场中间，远观营火，仰望天河。
是谁拉起了提琴，述说流浪的故事。
是谁吹奏着长笛，引导迷途的战士。
是谁敲响鼓点，揭开战争的序幕。
伴随叩击人心的几声擂鼓，磅礴琴声带着席卷大地之势乍起，让人难以置信这仅仅是一架钢琴发出的声音。88个琴键的乐器之王展现出它无与伦比的控场能力，浑厚的低音，优雅的中音，激昂的高音几乎是同时迸发，瞬间夺取了至高阵地。
王者依旧！荣耀归来！
号角声起，大号与圆号也加入到争夺中，嘹亮的圆号是四处引燃的烟火，大号是稳控住方向的核心，在战场上如绽放的繁花血景。此刻弦乐像是整齐的骑兵队，木管是精巧的步兵队，铜管则是辉煌的战车组，在指挥精妙的调兵遣将之下依次奔赴战场。
身处黑暗中的观众看不见舞台，然而看不见更扩展了想象的空间。乐者们只能借着微弱的光芒演奏，他们克服困难带来的效果，却是让数千名室内欣赏音乐的观众感受到了露天音乐会的气氛。
太刺激！太令人意外了！
扛摄着摄像机准备拍摄近镜头的电台摄影师们纷纷捶胸顿足。叶修这个家伙平时自己遮遮掩掩也就算了，在这样精彩的音乐会中，他居然把全体演出者都掩盖在黑暗中！人干事！
但观众哪管这个，他们听得爽快，玩得也尽兴。万万没想到在古典音乐会上还能体验一把参加偶像音乐会的感觉，虽然要忍住尖叫，但不妨碍荧光棒可劲儿地摇，只恨此刻没有制作几条横幅，拉在现场给大神助威。
以‘荣耀’为主题的第四乐章收尾，灯光在同一时间亮起，台上演奏者们纷纷站起。此刻他们激动得连谢幕都忘了，在观众狂扔上台的鲜花荧光棒中相互拥抱。
指挥台上的喻文州还记得向观众席鞠躬，回头就被扑了个满怀。黄少天拿着小提琴和琴弓，松香扑了他一身。
此情此景，真的好像集体婚礼呵……
前排的主席座上一位老人带头起身鼓掌，紧接着各个座次，乃至全场的观众都站了起来，摄影机立即转向主席座位，拍下了这位特邀嘉宾的清晰近照。
“这不是B市专业音乐学院的方教授？他怎么也来了？”
“他旁边那个好像是国内一级乐团的首席提琴。”
“别管了，快点上台去抓主角！”
被提醒的记者们此刻捧着话筒，就像急着去献花的粉丝似的争先恐后往台上跑。好在叶修根本没打算溜掉，其他人都纷纷下台了，他还坐在钢琴面前，似乎就是在等答记者问。
这少有的配合姿态，记者们差点感激涕零得要给他跪下。
当然叶修也有他的苦衷，哥想跑也要跑得动啊！与其一瘸一拐地被追上，不如淡定自若等着你们上门。
“叶修大神！请问你今天演出感想如何？”在百米冲刺中获胜的记者举着话筒摆了个交接棒的姿势，率先抢出第一个问题。
叶修COS起周泽楷：“很开心。”
问的什么问题，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叶神，据说你在演出前曾受到网络质疑，你想对支持你的粉丝说些什么？你觉得这场音乐会的演出成功吗！”
“谢谢你们。至于音乐会的效果，你们为何不问问在那边主席台的大叔？他好像很专业的样子。”
众记者扭头去，看见冯宪君微笑着坐在主席台还没走，正跟旁边另一个看上去也是音乐界大牛的人交谈甚欢。
好吧，谁敢质疑音乐协会主席的专业性。尤其是答记者问，特别专业。
事实证明，大家以为叶修乖乖留下来就会乖乖回答问题还是太天真，太甜了！这人打太极的手腕也丝毫不差！
“据说叶神这次用半年时间写出了这首交响曲，能不能谈谈作曲心得？”
“这话说的不对。”叶修认真纠正，“这首曲子我用了三年时间，每一年的音乐会里在尝试演出其中部分乐章，只是直到今年一个意外的契机，让我得以将这首乐曲整合完成。”
记者这次顾不上抢问题了，纷纷埋头提笔书写。据说叶修以前的音乐会也发布过新曲？怎么没人提过？他什么时候发布了哪些片段？这是要把三年来叶修的音乐会都翻出来找一遍吗！能不能不要这么虐乐评！
阮成也混在同行中间写着简评感想，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这个人人都忙不迭赞扬这场音乐会的关头，自己敢不敢写差评？
结论是：不敢。
《音乐人》杂志做成今日国内乐评权威杂志，靠的还是读者口碑和它敢于实话实说的坦率作风。以前黑归黑，叶修总有不尽人意之处给他找到了黑点。可如今和叶修有嫌隙在前，公然赌约在后，会场还出现了不少响当当的名人专家，这样万众瞩目的关头，他阮成敢写，杂志编辑也不敢冒着砸招牌的风险发布。
结果到最后，他只是为叶修的音乐会做了个免费宣传推广？
趁阮成发呆的那会儿，又有几个记者问了问题，但含义明显是褒扬多过质疑了。叶修低头看了眼表，让提最后一个问。
“请问这次演出的交响曲主题是什么？”
众人一愣，对了，自始至终这场音乐会的所有曲目，报幕都没提到过。他们欣赏了一场绝妙的演出，最后居然连名字都不知道！
叶修笑着回答：“曲名为荣耀。”
因荣耀而生，为荣耀而战！
这时后台一位高个子男生走上来，扶起叶修。在“谢谢各位，采访结束我就先回去了啊。”的告辞声中，大家如梦方醒地打开相机镜头盖，开始狂拍大神近照。
一位女记者看了眼抢拍下的照片，忽然回味过来：“刚才那男生有点眼熟，挺帅的啊。”
“那个好像是今天演出的第一小提琴？刚获得梅纽因奖的，叫……周泽楷吧。”
女记者满意地看了眼刚拍下的双人照：“行，就用这张做头条了。”
后记
叶修搭着周泽楷肩膀，周泽楷扶着叶修的腰，两人没有走太远，转个弯打开更衣室门然后一起躲了进去。
“人可都走了？”
黑暗中两人对视一下， 都偷偷地笑出来。
“……没发现？”
“当然没，小周你弹得很棒，哥的表演更是天衣无缝。”
在第三幕漆黑的舞台上，叶修和周泽楷互换了角色，由学生代替脚受伤的导师演奏钢琴，而叶修则坐了小提琴组的位置。为掩盖身份交换而制造的黑暗获得了意外的舞台效果，这时候两人就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挤在这小小的空间内里窃喜。
两人此刻都靠在门后边，周泽楷感觉叶修身体紧贴着自己的，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叶修双手绕过他的腰，抱得更紧了。
“还没换衣服。”周泽楷小声说。
“不用，挺好看的。”礼服穿上小周身上更显得腰细腿长，还十分符合接下去他要做的事。叶修贴在身上吃了会儿豆腐，才略微拉开一点距离，看着面前的人紧张与期待的表情。
“知道我想说的话是什么吗？”
“演出……”
“让演出一边儿去。”叶修从身后摸出一束花球，这是刚才观众扔到舞台上面来的绣球花，被他收了起来，现在拿出来举到两人鼻子下。 “我有没有说过……”
叶修被害羞到了临界点的周泽楷堵住了嘴，用他自己的嘴唇。
花从两人手臂间滑下去，电话铃声还在嗡嗡作响，明天杂志上的评论，未来还会遇到的问题，在这一刻统统都不重要了
因为，我身边有你在。
校园内，欣赏完音乐会的老人坐在长凳上，等待着将要前来拜访的人。
宿舍里，准备去德国的指挥填好了申请表，透过灯光核查墨色字迹。
林荫道上，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越靠越近，手指彼此交握在了一起。
办公室内，还在加班的弦乐系主任翻出一张推荐单，郑重写上一个名字。
在这个崇尚自由的音乐殿堂级学校内，你会遇到最顶尖的演奏者和最肆意的艺术家，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期遇，结交朋友，参加演出，获得荣誉，或陷入爱情。也许最终各人将奔向不同的前途。
但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彼此已相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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